凌晨五點，手機鈴聲劃破了寂靜的黑夜，電話那頭父親言簡意賅：「趕快回來，你爺爺回家了。」
回家了，長年在醫院和病魔搏鬥的爺爺終於回家了，回家到底是幸或不幸，此時早已無法度量。心裡想著終究還是會碰到這一天，只是想沒到，這一天比我想像中的來得早。
回到了家依舊要表演一次爬進廳堂、哭天搶地的戲碼，以代表對於先人的思念與孝心，又或者是對於自己不孝的懺悔與救贖。也許是小時候太愛哭的關係，不小心把眼淚的配額給用光了，以致於我竟然半滴眼淚也擠不出來，於是只好點到為止，以免有歹戲拖棚的嫌疑。
老實講爺爺早已換好壽衣睡進冰櫃裡去了，但是此刻的我卻沒有去瞻仰遺容的勇氣，平時自詡無神論者的我在那一刻竟然會怕鬼，想來真是格外的諷刺，欺騙別人容易，欺騙自己可就難了。
為了避免和不認識的訪客大眼瞪小眼，於是我自願接下了值夜班的工作。雖然夜裡有暖暖包和熱茶的加持，但是依舊寒氣逼人，再加上附近的流浪狗偶爾會揪團來「啊鳴～」幾聲，這樣的夜晚實在是令人隨時會有閃尿的感覺。
告別式場上綁著立委諸公的輓聯，按資排輩、藍綠分道，這些人我爺爺一個也不認識，這些人一個也不認識我爺爺，但是此時此刻卻綁著他們贈送的輓聯，感覺真是個虛榮到了極點，如果生前能夠做到孝子不匱、永錫爾類，那又何需這些名人花輓的加持呢？或許在其他人眼中，贈送輓聯是立委諸公的一種選民服務，但是對於個人而言，這其實是另一個無關專業的另類行銷，而且更糟糕的是立委諸公根本無法確定你是否有投他一票。
到了火葬場，果然各路英雄好漢都有(劉梓潔的父後七日形容的真是傳神)，有道教的、有佛教的、更有扛十字架的。就在棺木推進火窟的剎那，我突然有股想要緊緊抓著棺木的衝動，可惜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不能同意，下一個排隊火葬的人更不能同意，於是我跪下雙手合十，在口中細聲說著：「阿公，火來啊！隨佛去。」看著煙囪不斷冒出的黑煙，想來那也將是我的終點──飄散於天地之間。
出殯這天大姑依舊淚滿面，比起兩年前奶奶那時又顯得更加沈默，或許，這就是所謂的大悲無言吧。喪禮結束後大家再次各奔東西，留下的僅僅是那棟寂靜無言的房子。房子裡一樣東西也沒少，但卻少了一份親情，房子裡一樣東西也沒多，但卻多了幾分空虛。漆黑的夜裡，風止了，雨停了，連天也無言了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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